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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红想去寻爹说说情。

九月的夜很干燥，清冷的月光洒下来，打在地上的车前草上，漫射出诡异的白光。秋蝉发出嘶哑的“吱吱---”声，一时又停下来，过不多久又撕心裂肺喊叫着，挣扎做最后的绝唱。

她走出院子，隐约听到奶奶家后院有细簌的声音，透过墙缝，她看见七叔哈着腰，敲了四婶家的门，“开门。”门开了一条缝，七叔侧着身子挤了进去。

夜风吹来，有点阴冷，一红打了个寒战。她不敢再细看深想，向村子中走去。

爹在高征叔家。高叔有两儿一女，女儿红杏十岁了，一天书都没读过。

高叔正在抽烟，“一红，出息了啊，不让读书，就摔碗——”，他指了指角落，“我们家红杏，一天学没上，一个字都不认识，干活利索得很！一个大劳动力了。”他将烟斗咬在嘴里，“读书有什么用，还不是别人家的，呵！女孩子！”。

“爹，娘叫你。”一红白了他一眼，拉起爹走了。

父女俩一前一后走着。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常年劳作，他背有些驼了，头发也泛出一丝丝银光，还不到四十呢。

“爹，我和梅花……”，一红鼓足勇气快步走到爹旁边，话还没说完就被断了。

“你们明天一起去河边拔花生。”爹径直往前走，并不看她，“我和你娘累死了也种不了那么些地，你们留在家里帮衬。”爹一锤定音，加快脚步迈向前去了。

一红的“想去读书”梗在喉咙中，再也没机会说出来。

远处月光闪闪烁烁，亮亮的，好像碎玻璃似的，刺痛了谁的眼。影子跳动地，扭曲地爬上小土坡，被不知名的草扎得遍体鳞伤。一红像影子般轻浮，听不到外面一点儿声音。通向家里的路是那么黑那么黑，她连该往哪儿走都不知道了。

九月蒙昧的风，合着人家屋里映出的微黄的光辉，纸片似的蒙住了甘村。

厅里堆成山的花生禾有的还绿着，有的已经枯黄了。那枯黄在地里本来是慢慢吞吞地拥上绿色的。一拔到家，那枯色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，绿色也就迅速逝去了，似乎整个植株将全部的营养，全部的生命给了那饱满的、沉甸甸的下一代---花生了。那腆着肚子的花生也就格外骄傲，格外自满了，哪管里面是不是瘪粒的呢。

昏黄灯光下，又开始摘花生了。叶子发出“哗哗啦啦”的摩擦音，花生脱离母株又喊出“噔噔啵啵”的大声宣告。

谁都没有讲话，只比着赛似的摘花生。箩筐满了又满，一筐一筐的倒在旁边大笸箩上，摊开，等待时间榨干它的最后水分。

“女伢就是菜籽命，开天辟地就是这样的。”娘突然开口，“我也是这么过来的。这都是命！”

“什么是命？什么是菜籽命？那男的是什么命？”

“等你嫁人就知道了，开天辟地就是这样的。女伢就是菜籽命……”

一天又过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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