喊声落下,片场凝固的空气才开始重新流动。
灯光师关掉了那几盏制造氛围的幽绿灯,换上了更明亮的照明。
场务们开始收拾道具,发出轻微的碰撞声。
但石台上的蓝洁英,却没有立刻动。
她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,背对着众人。
肩膀,在明亮起来的灯光下,清晰地、无法控制地微微颤动着。
环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一滴晶莹的水珠,终于挣脱了睫毛的束缚,无声地滑落,迅速洇进她素白的纱裙里,消失不见。
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但那无声的、细微的颤抖,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具冲击力。
她仿佛被刚才倾泻而出的、属于春三十娘(或许也掺杂了属于蓝洁英自己)的巨大悲怆彻底淹没,一时无法抽离。
片场的嘈杂似乎离她很遥远,她被困在那个冰冷、孤寂的盘丝洞角落里,独自承受着情绪的余波。
陈浩就站在离石台不远的一根“石笋”道具后面。
他刚才一直在旁边观看这场独角戏。
作为男主角,他今天没有戏份,但他习惯在片场观察,尤其是重要角色的关键戏份。
他目睹了蓝洁英从酝酿情绪到彻底沉浸的全过程。
当镜头推进,捕捉到蓝洁英眼中那破碎的水光和深藏的恐惧时,陈浩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。
那不是对演员技巧的欣赏,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、直击心灵的震撼。
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个蜷缩身影所承载的巨大孤独和哀伤。
那份情感是如此真实,如此具有穿透力,让他几乎忘记了这是在演戏。
喊“Cut”之后,蓝洁英那无声的颤抖和滑落的泪水,更是让他心头一窒。
他见过她在烈日下咬牙坚持,见过她在深夜递上热茶时的体贴,见过她在专业讨论时眼中闪烁的光彩……却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一面。
这份脆弱,不是软弱,而是一个人将内心最深处的情感毫无保留地撕裂开来、呈现给角色的极致勇气。
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,立刻涌上去安慰或道贺。
他沉默地站在原地,高大的身影在重新亮起的灯光下投下一道安静的影子。
他锐利的目光里,没有了平日掌控一切的锐气,也没有一丝好奇的探究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沉甸甸的、近乎肃穆的理解。
在那份理解的最深处,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细微的心疼--心疼那个沉浸在角色痛苦中的女人,也心疼那份他感同身受的、属于强者的孤独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片场的嘈杂声似乎都自觉地压低了些许。
蓝洁英的颤抖终于慢慢平息下来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那气息带着明显的抽噎感,肩膀也随着这个动作起伏了一下。
她抬手,用袖子飞快地、近乎粗鲁地抹了一下眼睛,然后缓缓地、有些僵硬地转过身,准备站起来。
就在她抬眼的瞬间,目光撞上了不远处那道安静注视着她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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